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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柳里坡,本埠人称乱葬岗。方圆数十里,人迹罕至,荒无人烟。杂草丛生中及沟壑连绵起伏间,埋尸的土坟堆皆因常年风吹日晒和雨水冲刷,土壤日益风化。暴露于土层之外的堆堆白骨一片狼藉,所到之处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乌鸦呼应着“嘎嘎”发着本无善意的怪叫,在荒野丛中你追我赶地跳跃着奔蹿夺食。其荒凉程度,已令人不言而喻。

我与觅儿沿着枯草淹没的山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终于艰难地爬上山来。开阔的视野中,一座湿土尚未干透的新坟便随之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的枯草丛中。

觅儿远远地望着眼前这座“千里孤坟”,不知不觉中便红了眼眶。见觅儿未语泪先流,我道这便是姨娘安息亡灵的所在了。迈着极其沉重的步子慢慢走上前去,心中的痛楚与百味陈杂让我再也忍不住地潸然泪下。姨娘生前慈祥温婉的音容突然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我挥之不去的脑海中——

伤心之余,泪雾迷蒙中,突然我仿佛感觉姨娘的坟前似有一团黑影隐隐约约在寒风中来回晃动。刹那间,我诧异得险些叫出声来。原来竟是一个身着棕黄色粗布道袍的僧姑正襟危坐在姨娘的墓碑前。她左臂竖起,手持一串咖楠木念珠席地而坐,右手则铿锵有力地不停敲打着平铺于地的木鱼。她嘴里正“阿弥呢喃”,行云流水般一直在不停默诵着经文,像是正在全神贯注地超度姨娘枉死的魂灵。我愕然地望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想起了昨晚午夜时分那阵极其怪异的木鱼声。一时之间,我竟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地突然愣住。

觅儿见此情景,亦感颇为好奇。她面面相觑地看看我和那位席地而坐的僧姑,脸色瞬息巨变。在惊骇与惊喜的矛盾之间,她不负期待地迅速敏捷地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在满怀期待之下,她雷厉风行般的疾步冲上前去。望着眼前这位僧姑似曾相识的容颜,觅儿突然俯下身去抱住她痛哭失声:“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年多,您究竟跑哪里去了?姨太太她盼你望眼欲穿,死不瞑目!”

我闻言,脑中突然掠过一阵风驰电擎般的雷鸣。果不其然,原来竟真的是她。看来昨夜那诡异的木鱼之声是她所为无疑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她竟真的回来了。我心里瞬间流过一阵抑制不住地激动,但脚下沉重的步子却似有千百斤。当我真正站在她的面前,看清她沧桑得让人意外惊呼的容颜,我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如今我望着眼前目光呆滞的僧姑,突然发现曾经那个扑闪着一双灵犀般大眼的晓琰原来已经彻彻底底地死掉了。别来一载,短短数日而已,她竟早已枯瘦如才。可怜见的,至今她依旧深陷于挥之不去的伤痛与阴影之中,始终无法自拔。青灯黄卷,了此残生。原来她竟真得已看破红尘,度入空门。

时至今日,看着她憔悴不堪的容颜和噤若寒蝉单薄的身影,突然之间我没有了先前恨她的那股戾气与怨怼。取而代之的全是满怀的心疼与怜悯。于是我强忍着鼻翼的阵阵酸楚,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深处那股难以名状的刺痛,恨铁不成钢地道:“小姑姑!你还曾知道回来啊?你可知道何家上下皆因你闹得四分五裂,家破人亡?爸爸和姨娘痛惜不舍与你,皆撒手人寰,相继去世。你做女儿的不但不思承欢膝下,敬孝侍奉在侧,反倒一意孤行,出家自图清静。如今,一失足成千古恨,可谓你追悔莫及,为时已晚!当初若不是你指天誓日地向我发誓,今天我又怎会落得骑虎难下,覆水难收的地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难道这些全是你骗人的鬼话?”

见我秋后找她算账,面对我声泪俱下,满腹委屈的哭诉与讨伐,良久,她才终于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犍稚,然后稳如泰山地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尼自愧罪孽深重,不敢奢望施主宽容见谅。贫尼今世所欠施主之恩惠,愿来生当牛做马以求报之。善有善终,恶有恶果。施主的无量恩德,贫尼理应感恩戴德。遂已立长生不老禄敬与长生殿上。贫尼朝暮祷告祈求上苍,愿上苍能够保佑施主一世安康,永享荣华于世间。”

“如此说来,你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见她早已魔障,对于我掏心置腹的一番劝告根本油盐不进,我气愤填胸地厉声将她打断,“现在一切灾难皆已烟消云散,你需要重新振作,而不是一味的吃斋念佛逃避现实!爸爸和姨娘的亡灵需要安慰,我们整个家族都需要重新振作。你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一心的修经炼道!”

觅儿见她冷若冰霜,依然一副铁石心肠,对于我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与劝告根本无动于衷状,亦不免同仇敌忾地挥泪道:“三小姐,你好糊涂!当初你莫名奇妙地不告而别,弄得老爷和太太们皆误以为是你寻着了好归宿。可如今又是何等缘故,竟让你落得这般田地?”

任凭我和觅儿如何费尽口舌,如何绞尽脑汁进行深劝,她皆完全置身事外,依然无动于衷。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心如止水吗?也许那场令人不堪负重的浩劫真的将她给彻底抹杀了。那个曾经一度扑闪着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喜欢充满幻想的晓琰早已不复存在了。我眼前的她只不过是一具万念俱灰的行尸走肉和灵魂散尽的尸骨残骸。

“曾经桑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虽然当初因爱生恨,晓琰手刃所爱毁了艾珂凡,但时至今日,她却依然不能自拔的深爱着他;依然对他念念不忘,终究无法释怀。既爱又恨,这种矛盾的情感俨然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一旦被狠狠地插在心上,便让人痛入骨髓,生不如死。两人曾经相爱一场,后来擦肩而过皆成了彼此人生中的过往。在情窦初开的风雨中,你曾陪我短短一程,我却执着地念念不忘你一生。这种历经沧桑与痛苦的滋味,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深有体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不再那么痛恨责怪晓琰,并且对于她一切出人意料的举措,皆毫无悬念地渐渐习以为常。

继而,犍稚继续铿锵有力开始击打平铺于地的木鱼声再次缓缓响起。晓琰面对我和觅儿苦口婆心的种种劝慰,任凭说破喉咙,她皆恍若未闻。始终都不肯再多言只字片语。她只是恍如隔世般的为姨娘的亡灵默默念起经文,继续全神贯注地进行超度。她旁若无人地将我和觅儿完全当成了空气。一时之间,原本就透着微凉和尴尬的气氛突然再次急剧降至冰点。我和觅儿一时感觉很无措。无奈之下,我们只好面面相觑地杵在凛冽的寒风中,一同默不作声地陪伴着她。沉重的木鱼声扣人心弦地时而急促,时而变得缓慢从容,声如破竹,让人难以揣摩不定。此番光景,摸约持续了有半炷香的功夫,急促的木鱼声突然嘎然而止。想是姨娘的亡灵已登仙界,晓琰超度已毕。只见她不急不缓地收起手中的檀木念珠,衣袂飘飘转身自顾自的便要离去。

“三小姐!你这是又要去哪里?何时才能回来?”觅儿见状,于是疾步追上前去。

“出家人四海为家。”晓琰头也不回地朗声应道,“双亲既已圆寂,贫尼尘缘已了,再无任何牵挂。人生如残烛,越烧越短;世事如汤药,越熬越苦。贫尼功德尚未圆满,此时应是贫尼云游四海普渡众生飘缈远去之期哉!”

“三小姐——”觅儿望着晓琰飘渺远去的背影,大声企图挽留道,“姨太太她日思夜盼,最后都盼瞎了眼。终于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如今她尸骨未寒,你却又要舍她而去,你于心何忍?”

望着晓琰铁石心肠的背影,一时之间头也不回地慢慢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觅儿脚下突然一软,竟扑通一声绝望地跪在地上。我见状,于是急忙追上前去,然后将她瘫软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劝道:“你还是由她去吧!我们留得住她的人,终究还是留不住她的心。她是有苦衷的。你我的洪荒之力根本救不了她!”

觅儿闻言,无奈地转身扑倒在姨娘的坟茔前,捶胸顿足,抚碑嚎啕大哭。

晚上匆匆回至家中,我忙命人将姨娘生前住的小跨院收拾干净,然后让觅儿好生住下。当我耐心地看着她吃过晚饭沉沉睡去,方才起身急切地回至前院中。初入厅堂,我便和在楼下踱来踱去,等待已久的柳妈撞个满怀。柳妈见我垂头丧气地一脸倦色,终于踏月而归,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姐!你火急火燎地在外面奔波一整天,究竟都跑去了哪里?事先也不言语一声,你可把我们给急坏了!”柳妈见我垂头丧气地走回家里,她却不由分说劈头就是一顿埋怨。

见柳妈一脸焦急和埋怨,我抱歉地随之便笑了,于是揶揄地问:“怎么?难道那个杀人不见血的索命无常又来发号施令了不成?”

“哦!这倒没有!”柳妈生怕我出言不逊,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见,惹起祸端,于是她满脸惊异地迅速四处张望了一下,瞬间便小心翼翼地将声贝放低了八度。

见自己过分的担忧和顾虑纯属多余,于是我转念迫不及待地道:“你家姑爷可曾回来?”

柳妈见我突然问及祖铭,便随之一笑:“姑爷今天回来的早,适才还问起你呢!这会子怕是正在卧房里陪思君小少爷玩呢!”

“我白天不在家,奶妈肯定累坏了吧?这里已经不用您伺候了,快些回房歇息去吧!”我说着便大步流星地匆匆走上楼去。

推门置身走进卧房里,见祖铭果不其然地正抱着思君坐在床边咿咿呀呀地玩得不亦乐乎。周嫂则耸拉着整颗脑袋倦怠地依在门后打起盹来。我见状,于是径直走上前去推了推她:“抱上思君少爷,快一起回房去睡吧!这天寒地冻的,仔细着了凉!”

“对不起,少奶奶!我——”只见周嫂霍地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望着我抱歉地一笑,然后她正企图向我解释些什么。不料竟被我突然打住。“没关系!”我温婉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催道,“快些去睡吧!”

她惭愧地向我点点头,慌忙从祖铭怀中接过孩子,然后匆匆走回房去。

“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有心事?”祖铭见我怏怏地一直呆坐着沉默不语,他率先走过来打破沉寂。

“祖铭!姨娘她——她已经过世了!”望着祖铭对我疼爱有加,满眼宠溺的脸孔,我瞬间崩溃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你——你不会是在同我开玩笑吧?”祖铭如遭晴天霹雳,脚下突然一软,便险些跌倒在地。

“这种事情,我怎么好同你开玩笑呢!”我哽咽着向他正色道,“觅儿现在已经无家可归,幸好被我撞见带回家中。眼下已被我安置在姨娘生前住的小跨院里!白天她带我去看了姨娘的安息地。如今我们何家在商界,好歹也算是一届声名鹤唳的豪门大族,万万没有想到姨娘最后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好端端的,姨娘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她还好端端的吗?”祖铭见我说得糊里糊涂,弄得他一头雾水,顿时方寸大乱。

我见状,于是抽噎着擦干眼泪,然后在心底暗暗盘算一番。唯恐他会从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我特地将亲眼目睹晓琰度入空门一事隐去不说。只将姨娘如何过世的前因后果一一详细地说给他听了。最后祖铭惊愕得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之抱头嚎啕大哭——

时间没过多久,婆婆薛知珍便得知了姨娘去世的消息。她见二房里如今落得人财两空,母女俩竟无一人幸得好结果,合该她小人得志,便越发得了意。她倒光明磊落,从不避讳,成日里逢人便道:“天生的穷鬼命,就算老爷给她座金山,只怕她未必能守得住。千万的身家竟被同胞手足给诓骗了去,也不知是她几世造的孽?老天有眼,总算替我出了口恶气!”

众人闻之,皆知她素日里心狠手辣不容人的秉性,遂都不屑与她理论。

祖铭由于姨娘圆寂凄苦而悔伤成疾,终于大病一场。觅儿典当金银细软为姨娘换取一口薄棺,方才使其入土为安,实在功不可没。祖铭深感其恩,为表谢意,遂将其认作干妹留在家中。

觅儿任劳任怨地服侍姨娘一场。姨娘原本打算开恩替她做主许个人家或是放她出去的。可老天偏偏不随人愿,让姨娘在世间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为了告慰姨娘的在天之灵,弥补她未了的心愿与遗憾,我见祖铭身边的长随平顺是个颇为正直可靠的人。于是在刹那间,我心里突然萌生了一桩极好的姻缘——

那是一个格外静谧雪亮的冬夜,玉盘似的明月不知倦怠地再度悄悄爬上了街东邻居家的屋顶。柳妈将白天特意去典当行赎回家中的首饰用梳妆匣子小心翼翼地装好,便一同陪我去姨娘生前住的小跨院中看觅儿。

月光下的小跨院里正盏灯如豆。一切还是犹如姨娘生前那般宁静和凄清。如今虽然已物是人非,但我始终觉得姨娘依然活在这个世上并未离去。站在空旷早已废弃的小院中,举首遥望苍穹中那轮永不老去的明月,我的鼻翼间突然流过一阵酸楚。不知不觉中,我越发想念和姨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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