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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双衔凤带

回到桓冲房中,桓玄嘴一扁,气鼓鼓道:“二叔,她这样不拿人命当回事,你怎不教训她?”桓冲将娀英放置在床上,又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说道:“若是再费工夫教训她,这小胡姬便救不活了。”

桓玄目光一闪,喜道:“她还有救?”

桓冲点点头:“取我的针盒来。”桓玄赶忙从桓冲的行囊中翻出一个牛皮的小盒,里面密密麻麻排着数十根金针,长短大小各异。桓冲取了几根,细辨穴位,缓缓施针。桓玄略懂医道,深知这金针可比普通银针要难得多,金针最软,稍不顺手,便会弯折或是刺出血来,桓冲施针瞧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实际却没有数十寒暑的苦练断不能如此挥洒自如。

桓冲眼明手疾,施针极速,不多时娀英面上、腕上都被扎了金针,他又让桓玄烫了艾灸过来,在娀英背上要穴点艾,约莫过了片刻,只听娀英轻轻哼了一声,口中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她醒了?”桓玄喜道。桓冲却摇头:“哪有这么快,这钩吻是剧毒之物,所幸她服用的剂量不大,又是用热茶水冲服,这才中毒不深。我只是替她拔出了体表之毒,勉强保住了性命,但腠理之毒却还要每日用一贴膏药,慢慢调理,要十余日方能解毒。”桓玄见他神乎其技妙手回春,忙道:“二叔,能否教授侄儿医道,侄儿也想学。”

桓冲点头道:“好,悬壶济世的本事学的人越多越好。只可惜现在的人,害人的多,救人的少。你有心要学,我便教你。”桓玄喜极,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桓冲性子洒脱,也不拘一格,便由着娀英中毒讲起,细细地给桓玄讲了解毒用药的寒热正邪、君臣佐使之法,他顿了顿,又道:“桓乔不通药理,这金花又叫钩吻,最是剧毒不过,若是下在酒中,毒性会加倍促发,呵呵,那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了。”桓玄听得不寒而栗,喃喃道:“父亲为何要把这样的毒物给她?”

“你父亲这个人啊,”桓冲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道,“从小他就喜读兵书,我却沉迷医道,我们俩道不同。我是不懂他的,荣华富贵都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呢?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样害人的东西,还传给孙女。儿孙自有儿孙福,可不要把儿孙的福气都折光了。”桓玄似懂非懂点点头,说道:“二叔,我也赞同你。这世上多点济世救人之人,少点害人的人便好了。”

桓冲慈爱地望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脑袋:“嘿,你这小子倒是和你父亲很不一样。”他顿了顿,又道:“明日你就要去长安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桓玄神情黯淡下来,他低着头,半晌方道:“嗯,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就带着小白去长安。”

“听二叔一句话,”桓冲说道,“把那匹白马留下来,就算向宫里服个软。”

“侄儿没有做错什么。”桓玄争辩道。

桓冲摸着侄子小小的发髻,慢慢说道:“二叔知道错不在你,是他们不讲道理。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是你父亲,当年也是低过头的。二叔也要低头,唉,孩子,千斤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你不容易。”

桓玄闷了半晌,低声道:“二叔,我明白了。我不和司马道子赌气了,我把白马儿让给他。”他瞳仁中神色黯然道,“可我不想去长安,我没有离开过家。二叔,我不想去。我去跟道子说,算他赢了,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琅琊王与你是小朋友,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仇恨。他也许会同意不让你去,但还有很多人想要你走,不止李太妃,还有很多朝臣,还有谢家、王家,很多很多隐藏在幕后的人,他们都想要你离开建康,只要你在建康,就不会让人忘记昔日南郡公府的荣光。”桓冲叹了口气:“他们看到乌衣巷里钟鸣鼎食的南郡公府,就会想起你父亲,想起桓家北伐的赫赫战功,他们会害怕得睡不着觉,觉得有把利刃时刻悬在他们头顶。”

桓冲见他似懂非懂,心中叹息,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小六,你该是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天高任飞;而不是江南枝上的燕儿,只会在咱们乌衣巷的桂花树上呖呖啼叫。”

桓玄沉默半晌:“二叔,我明白了,我愿意去长安。”他想了想又道,“二叔,那我带这小胡姬一起走吧。她留在这里,我怕桓乔还要害她。”桓冲点点头:“你带她走也好,我一会儿就把给她疗伤的膏药给你,你记清用法,给她每日贴上一贴就行。”他顿了顿,又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递给桓玄,“这是当年一位神医所写的医书,二叔读了一辈子,也不过领会了六七分。留给你慢慢看,如有不明白的地方,下次我们叔侄再见面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切磋切磋。”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想学医术,是件好事。若是世上能多一位悬壶济世之人,也是苍生之幸也。只是学医颇为不易,你慢慢领会其中精要,这可绝非一日之功。你天资聪慧,兴许一两年便能有所小成,只是你若要大有成就,没有十余载的苦功,是断断不可能的。”

桓玄珍而重之地将那册子收在怀中,不免眼眶有些发红,只是强撑着不让泪水滚出来。

“小六,你去长安,二叔还送一句话给你。”

桓玄忙屏气凝神:“二叔请讲。”

“是曾子的一句话,”桓冲慢慢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桓玄在心中默了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侄儿记下了。”

初六这日,是皇帝大婚的日子,建康城一派喜庆。

长安来的东海侯苻阳一早便等候在建章门外,他们远远瞧见城中张灯结彩,不由得和身后的人大声说笑起来。等了少顷,便见桓玄慢悠悠地从城门里走了出来,苻阳见他轻装简行,不由得笑道:“小公爷,此去长安,路上要两个月有余,怎不多带些行李?”

桓玄头戴一顶朝天冠,身上穿着一件紫光菱袍,腰间缠着白玉革带,他虽然年纪小,但这身国公的常服却是比照他的身材做的,穿起来倒也让人不敢小觑。苻阳瞧了瞧他身后,又笑道:“我瞧你们建康今天热闹得很,怎么没人来送你?”

这话一说,旁边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便有人说道:“听说小公爷的姐姐当了皇后娘娘,这可是大喜事,小公爷当了皇帝的小舅子,怎么舍得不吃喜酒,跟我们到长安去?”

谁知桓玄不以为意,反而认真说道:“不是我姐姐,是我侄女儿今日出嫁。她也不是去当皇后娘娘,是嫁给皇帝做妃子。”

苻阳等人笑得愈发大声,他们本就看不起南人,见桓玄年纪幼小,更是欺他无知。

桓玄看也不看他们,又慢吞吞地说道:“至于我的行李,你们不要急,都在后面。”苻阳笑嘻嘻地看着他,显然对他颇是轻视。

说话间,两个仆人竟然驾了一辆羊车从城里驶了出来,这羊车上围着青布帷幔,煞是阔大。苻阳一时傻了眼:“这……这……小公爷带这么多东西?”

桓玄望着他笑得天真无邪:“可不是吗,是你说要我多带些行李呢。”苻阳搬石头砸了自己脚,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他飞快地瞥了眼身后的一个人,然后干咳了一声,说道:“小公爷,长安路途遥远,羊车太慢了,还是把行李分一分,我们骑马走得快些。”

“不可,”桓玄不紧不慢地说,“这车上可是我们陛下送给贵国国主的礼物,十分贵重,要是用马摔碎了怎么办,还是用羊车驮得安稳。至于路途遥远……”桓玄偏过小脑袋,笑着看向苻阳身后一个穿着紫衣的人说,“我想贵国国主一定也不着急让你们回去吧?”

苻阳身后有四五个人,都是仆役打扮,可桓玄一眼就看出其中那个穿着紫衣的男子身材高大,虽然年纪很轻,但气宇不凡,而且苻阳看他的神情十分恭敬,所以桓玄干脆对着那人说道:“你说是吗?”那紫衣男子果然一怔,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笑道:“小公爷怎么问起我来?”桓玄却不说话,只目也不瞬地盯着他。那男子倒不想他小小年纪,倒有几分厉害,便收敛了小觑之意,说道:“我看小公爷说话言不副实,南朝皇帝送给我国国主的礼物,我们确实不能损坏。但这羊车的车痕吃土这样浅,这车上的东西也不太重啊,瞧起来不太像是什么贵重礼物,倒像是个……”

“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奴仆,”桓玄打断了他的话,他像个大人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却上下打量那个紫衣男子,说道,“你这人身材很高,一看就是北人,一双眸子墨中带点碧蓝,必然是羌胡血统。你手上虎口有茧,这是惯拿兵刃之人……”

苻阳顿时神情有些紧张,这紫衣男子的确身份贵重,要是被南朝皇帝知道了身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却听那紫衣男子笑道:“我们北人谁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虎口上有茧算什么,这是马缰上勒出来的……”

“你会骑马,但你不是马背上长大的。”桓玄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手上的茧不是握马鞭勒出来的,是练兵器才会有的磨痕。你的皮肤虽不白,但肌肤比较细腻,一看就是惯穿柔软绸缎的人,这段日子你穿着仆人的衣服,领口的皮肤都磨得有些发红,我没猜错的话,你正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桓玄故意拖长了尾音,眨了眨眼,没有说完。

东海侯苻阳的汉话仅是粗通而已,哪知汉语的深奥文辞,他带的几个随从也都是听不懂的。

但那紫衣男子却是懂的,这是鲁哀公见孔子时说的话:“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他更知道,这也是曹操说汉献帝的话,但这紫衣男子哈哈一笑:“你继续说下去,你觉得我是谁?”

桓玄眼珠子转了转,叫道:“清河王!”

秦主苻坚的侄子清河王苻亮,能征善战,是他侄子中最有名望的一个,苻坚其他的侄子都只封侯,独有苻亮和苻坚的儿子们一样封了王。

东海侯苻阳本来神情紧张至极,听到这话忽然松弛了下来。那紫衣男子眉骨微耸,向桓玄看去,偏偏桓玄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一双黑漆漆的眸里都是无所畏惧的神情。

过了片刻,那紫衣男子赫赫笑道:“好一个厉害的小公爷,好吧,我不说穿你的秘密,你也别说穿我的秘密。”他俨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见他这么说,苻阳虽然讶异,却不敢多说,十分恭敬地躬身后退几步。

桓玄眼睛一亮:“清河王,我们一言为定。”

一行人正要出发,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桓小六,桓小六!”

桓玄心中一跳,以为是二叔来送他,但他随即知道不可能,二叔今日要送桓乔入宫。至于其他人,桓家已没有其他人了。

他慢慢回过头,却见一个男孩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他听清那男孩的声音,神色却又失落了些,但那男孩从马上一跃而下,笑道:“桓小六,你瞧我骑着什么?”

这男孩正是司马道子,他骑的马桓玄也早已看清,正是小白。

桓玄脸上显然有失望的神情,他慢慢低下头:“我看到了。”

司马道子却浑然不觉,还扬扬得意地笑道:“让你跟我抢,你早点把这白马儿让给我不就完了吗?”

“它不是普通的白马,”明知他是来炫耀示威,但桓玄还是急道,“它是照夜玉狮子,是我阿爷最珍视的宝马!”

“知道知道,”司马道子不耐烦道,“这名儿还是我阿爷起的呢。”

两人说起自己的父亲,都沉默了一下。

那紫衣男子领着苻阳等人都退开了数十步外,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这两个孩子。

还是司马道子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老有那种怯懦又疲赖的神情,只见他悄悄地瞥了那些胡人一眼,小声问道:“桓小六,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桓玄低着头,“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三五年,又或者……”他鼻头一酸,“又或者,我永远都回不来了。”

司马道子一拳捶在他肩上:“你得回来,咱俩的架还没打完呢。你走了,我打谁去啊?”

的确,宫里只有他俩年纪差不多,一起长大,虽然总是打闹,但真要分开了,又舍不得了。知他是关心的话,桓玄忍不住破涕为笑:“去你的,谁打谁还不知道呢。”

司马道子白了他一眼,忽然说道:“桓小六,你一贯都狡猾得很,每次都能哄得皇兄责骂我。这次你去长安,也要继续狡猾下去啊,可不能吃亏,丢了咱们建康人的脸。”他虽然混沌迷糊,但这次的事他也明白是自己的胡闹害了桓玄,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专程赶出来去送桓玄。

两人拌了几句嘴,司马道子叹了口气,说道:“唉,于情于理,我都该把小白还给你,让你骑到长安去。”桓玄眼睛一亮,没想到司马道子继续道,“可是为了你能回来,我决定先不还你马儿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再还你。”

桓玄气得翻了个白眼。

司马道子嘻嘻一笑,忽然问道:“那个养马的丑婢去哪里了?我派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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